抓谢渊回去给王遗风做饭

【FGO】燃え尽くす星の光(ラシュオジ)

17年我主催的ラシュオジ文漫合本《一矢惚れ》收录过的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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燃え尽くす星の光

夕阳的余晖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裁剪的细碎,不再那么刺眼,但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终归还是让人感觉不那么好。察觉到身旁的人忽然停下脚步,Ozymandias也跟着驻足,虽以为是有敌人出没,却什么都没有发现。

“怎么了,勇者?”疑惑之下,他回头随口问道,不料居然见年轻的英雄少有的蜷起了身子,甚至弓着背,才艰难的维持平衡。棕发男人不觉猛的睁大了一下眼,接连蹙起眉来,只是才动了动嘴唇,弓兵就连忙抬手制止了他。

“……不,”对方颤抖着摇了摇头,赤红的长弓虽然还紧握在手,但空着的另一只手却明显不自然的用力捂着一侧的眼睛,可他还是费力的扯出一个浅浅的微笑,尽量平静的回答道,“没事。”

距迦勒底系统的魔力波动已经过去几天了,虽然英灵也好,魔术师也好,都还没有出现明显的异常,但是这风平浪静的表象至此也就是极限了吗?

Arash用力闭了闭眼,小心的缓缓将手放了下去,试探着深吸了一口气,剧烈刺痛的眼睛还是有点睁不开,好在视觉似乎没有受到太大影响。本以为靠自己的魔力可以压制,毕竟他没有缘由受到污染,何况这次现界又没再有那么多不可控的外界因素,需要对抗的也不再是那个魔女,然而慢慢复苏的记忆与发自灵基深处的异变,逐渐促使事态朝着他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。

不知不觉残阳的最后一丝光亮渐渐消失于天际,空谷间回荡着的风声显得更加虚无。他试着迈了半步,不断传来刺痛的眼中映出的景象开始猛烈晃动,随后连带着同侧的额角也传来难以言喻的疼痛,一阵阵眩晕令他的大脑变的也不太清醒,刚刚站直的身子又被迫弯了下去。就算死死盯着地面,也无法缓解天旋地转的幻觉,他索性用力闭上了眼,抬手按住发散着剧痛的头侧。

交织于好似遥远的过去,先响起的是少女天真又空虚的声音。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将那圣剑使召唤于世的魔术师,虽然没有过太多交流,但向他昔日的Master下了咒术的,那拥有着甜美外表的少女,他不可能忘记。

Archer——

Archer——

少女一次又一次慢慢的呼唤着他,甜甜的声音仿佛午后和煦的阳光,但绝对不会带来任何安逸的感觉。

他转过了身,少女娇小的身影映入他墨染的黑眸。她浅浅的笑着,水蓝色的连衣裙衬的白皙的皮肤更加剔透,但是与那天真的笑容格格不入的贯穿伤赫然留在胸口,蔓延开的血迹已经干涸,于裙子的蓝底上画出一朵朵刺目的花。

再优秀的魔术师终究还是人类,遭遇这种程度的伤,肯定已经毙命,可是她为什么……?

弓兵蹙了蹙眉,却并非出于疑惑。此处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世界,敏锐的洞察力早就在第一时间给出了答案,但这不是他最想知道的。不知缘何而来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涌入脑海,几乎回放到快让他产生错觉的程度,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。

「Archer,我好想见Saber呀。Saber——我的王子殿下,又被召唤于世了。」

少女兴奋的说着,将原本背在身后的手抬到胸前交叉合十,仿佛精灵般的眼睛里满溢着喜悦,好像真的是坠入爱河那样天真烂漫的笑着。

「我的王子殿下……我要让他再次回到我的身边,所以希望你们可以帮帮我。」

我们——?

他一时摸不着头脑,也搞不清少女的意思,单手无目的的挽了个弓花,敷衍着随意的笑笑,顺口说出了和之前一样的回答。

「不好意思啊,我并不是你的从者,小姐。」

少女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闹脾气,反倒愉快的甩了甩袖摆,那天真又虚无的笑容,就算在他的千里眼之前,也还是无法被解读出任何含义。

「没有那么复杂哦,只要你听我的就好啦。」

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吧。

他差点就想这么说,不过无意间撤开半步的时候,忽然感到脚下软绵绵的。他定了定神,才猛地发现,这明明只有白色填充的空间,不知何时突然变为一片漆黑。他踏进一片不见尽头的黑色汪洋,但重力却并未让他沉入其中。入眼的单调色彩再寻不到一点点光亮,只有少女的身影弥散着淡淡的幽光。

「看,大家都在等你了呢。」

少女抬起双手向前甩开,色彩偏淡的双眼中清晰的映出他的影子。

「……什么?」

他疑惑的动了动嘴唇,却没有回头。

 

 

“勇者!喂!勇者,怎么了,到底怎么了!”

突然闯入听觉的熟悉声音催促下,他终于重新睁开了眼,天旋地转的幻觉还是没有好转,但是入目的景色变回了现实中的山林。——不,那片漆黑的世界与林木遍布的山间,究竟哪个是现实,他也忽然难以辨别,但是抓在胳膊的指腹传来的压感和温度,确实不是可以伪造的。

青年用力晃了晃头,不知何时自己居然窝着身子跪到了地上,拿弓的手虽按住弓身,指尖却深深抓进了土里。他锁紧了眉心,不适的眯起黑眸,挣扎着抬起头来,迎上面前的人盈满太阳光辉的双眼。

“……法老兄,”Arash艰难的颤了颤嘴唇,努力用残存的意识编织着话语,“……东京湾一战后、我们到底怎么样了?”

英灵之身自不再像生前那般自由,虽然人活于世免不了被束缚,但至少自我和记忆不会那么容易被篡改和剥夺。他不知道该相信什么,记忆、梦境、仿佛一切……都不是可靠的。

“——”

棕发的男人听闻他毫无预兆的疑问,不觉僵硬的张了张嘴,凌厉的眉被微微压下,而没有发出声音。

“我知道这是不合时宜的问题,但是、”

青年疲惫的喘着气,明明没有受伤,嘴唇的血色却在迅速褪去。

“本王没有介怀。”Ozymandias连连合眼摇摇头,“……于圣杯战争中落败的英灵,自然是被送回英灵座——难道不是吗?”他用力蹙起了眉,疑惑又焦急的略微沉下了眼睑。

“……我们、真的回到英灵座了吗?”Arash再次反问,一下下用力捶着自己的额侧,想要以此赶走打乱他思考的什么,可是没有办法清醒过来,原本不该存在的过往不断在眼前回放。

Ozymandias虽没能理解他话语背后的意思,但隐隐有些不安。只是从对方一连串异常的表现来看,他也不能冒然试探太多,于是尽量保持还算平静的态度回答,“当然,否则迦勒底的魔术师怎么可能实现召唤?”

然而Ozymandias的声音本身仿佛就是导火索,似乎有一种他无比陌生的情绪从灵基某处突然被唤醒。

不对,不对,不是这样,一定有什么被从他们的记忆中抹去了。

但那或许并不是真正属于他的过去,至少不属于现在艰难掌握着这具身体主动权的意识之中。

少女的声音再次于耳边回荡。

他的眼前忽然闪现了一个与面前的人拥有几乎一样外表的身影,只是那虚无暗淡的亮金色双眼,绝对不属于神王Ozymandias.一切仅仅是电影胶片回放。他还是没有记起,但看见自己确实又一次在那座名为东京的城市和谁交战。不是的,那不是自己,就像刚刚闪过的人影,仅仅与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表,而没有一丝光影闪烁的双眼已经不再像真实的活物。

可疾驰的箭矢划出的却是熟悉的轨迹,就连习惯的战斗方式也完全一致。愈发激烈的头痛剥夺了他思考的力气,那彻底被染上无尽黑暗色彩的英灵到底是什么人,无需疑问,只是他为什么会变成那种样子,Arash怎么也得不到答案。

不料就在他试图再次回忆与少女对峙的样子时,主观意识瞬间如同雪崩一般,被迅速剥离,他还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,就已经动弹不得——并非真的全身僵硬,只是他持有的意识无法再顺利的操纵四肢的行动。

“……唔、”

弓兵突然蜷起了身子,痛苦的发出一声低吟,仅剩的视力费力地描绘着模糊的影像。黑影爬上了他的指尖,很快就将他手臂上的护甲全部淹没。他渐渐明白了,但是灵基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,被另一个人取代。那大概是一个不该存在的,虚假的自己吧。属于这具躯壳的破碎过往慢慢拼凑起来,只是这次自己对现实的醒悟来得太晚了。

“勇者、你的眼睛——你的眼睛怎么了!”

纯净的黑色从那双清澈的眼中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缺乏光彩的苍白金色,眼见种种异变在他的身上迅速具象化,Ozymandias的心脏猛跳了一下。这恐怕是最坏的发展,可是他怎么会在没有受到任何刺激的情况下……

“……杀了我。”

青年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拼命挤出半句话来,即便意识已经极其稀薄,但他的声音依然冷静又坚定。

“什——”

英灵不谈生死,只要此世能够再有足以得到他回应的召唤,二度、三度的现界都非无稽之谈。这个道理Ozymandias当然不会不明白。可他还是僵在原地,像忘了如何念起焚天的烈焰一般,呆呆的盯着面前的人。

绝不是下不去手,仅仅是全身都不听使唤,可明明受到污染的是对方的灵基。Ozymandias依然无比清醒,本已经远去了的记忆忽然闪现于脑海。

「王,快放箭!」

拉满的弓终于还是啪的一声被扯断了弦,年轻的帝王不知飞驰而出的羽箭到底射向了何方,渐渐失焦的视野里只有白发的少年远去的背影。

「Rames,对不起,我已经不能再陪伴您了。」

躺在卧榻上的女子勉强的笑着,就像他们初见时那样温柔,可是苍白的脸颊已经虚弱的不见一丝血色。他紧握着挚爱的手,明明没有流下一滴眼泪,却说不出一句话。自负众神之王也敌不过死神的镰刀,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凡人所言的绝望,竟然是那种滋味。

“快点!快动手、快啊!来不及了、”

任弓兵扯着沙哑下去的嗓音拼命喊着,他却意识到自己连手都抬不起来。一旦得到过手,就无法不害怕失去,这是多么讽刺的现实,自己终究还是逃不过人的感情。

无尽的黑暗终于将他的星光彻底掩盖,青年的身子摇晃了一下,下一秒他猛地伸起手,一把就掐住了棕发英灵的脖子,狠狠地将其按倒在地。弓兵不耐烦的啧了一声,亮金色的眼微微眯起,居高临下直视着他睁大的双眼。

Ozymandias忽然感到大脑“嗡”的一声,本能之下抓住那双突然掐死了自己脖颈的手,拼命向外掰。瞬间袭来的窒息仿佛一下就抽空了他的力气,肺叶中的氧气被突然挤出去了一样,喉骨不断响起闷闷的哀鸣,似乎就在断裂的边缘。他胡乱蹬着腿,痛苦的仰直了脖子,却强迫自己用最后的力气睁着眼,惊异又愤怒地注视着面前的战士那令他熟悉也陌生的瞳孔,不断颤抖着的嘴唇努力编织着话语,却难以发出完整的声音。

“……你要、杀死……本王、吗……”Ozymandias断断续续的抽着气,陷入缺氧的肌肉也抽搐了起来。力量的角逐之中他没有任何优势,迫近的死亡真实的冲击着他仅存的意识,但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被掐死……一次两次还是跨不过去的坎,这一次绝不能再重蹈覆辙。

不愿再失去了啊,一度找回的珍重,不能再失去了。可是他所敬佩的英雄,心爱的战士,向往的星光,已经在这无尽的黑暗染上那个青年眼眸的时候,不复存在了啊。

那也就只剩下杀了对方这一种选择了吗?

杀掉他,再等待他二度的现世吗?

不,这不是本王想要的结果。

Ozymandias拼命拽住逐渐远去的意识,紧紧抓住那个人的手,维持着仅剩的呼吸。弓兵长久地保持着沉默,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只是十分烦躁的挤了挤眉眼,猛的一收手指,突然加大的力道几乎拧断面前英灵的气管。棕发男人的身子随之剧烈的震了一下,张开了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。

这时青年才轻蔑的歪了歪头,凶狠的挤出几个词句,“嗯啊,快点给我去死吧,你这碍眼的光辉。”他的嗓音变得更加沙哑,像磨碎了的木屑擦在牛皮纸上。接着钳紧的手往外用力一拧,伴随着不知是骨节脱臼还是断裂的悲鸣,面前的英灵抽搐着的身体忽然一僵,拽住他胳膊的手突然松了下去,痛苦的挣扎也归于平静。

已经完全动不了了,什么也看不见,强烈的窒息也感觉不到,大脑昏昏沉沉的,所有矛盾的念想也消失不见。仿佛沉入了深海,但感受不到浮力,只是迅速的下坠。透过水层传来的光亮越来越弱,可是连抬起手去做一个无谓挽留的姿势,这种程度的力气也没有了。

被杀死了吗,不断的犹豫之间,被杀死的变成了本王吗……

Ozymandias合上了双眼,随着意识的远去,尘封于内心深处的过往却慢慢苏醒。

蓝衣少女娇小的身影虚晃着于眼前被勾勒出轮廓,她微微屈着腿,弯腰将手扶在膝盖上,低头关切的盯着他,洋娃娃般精致的脸庞上挂着甜美的笑容,透彻的淡色眼眸读不出任何情绪。

「Rider真是个厉害的帝王呀,在东京湾上搞出那么大动静,原来只是为了杀掉我吗?……多亏Saber他拼命保护了我。」少女轻轻说着,听起来本是无比优美的声音,却像无数把利刃真实的划开皮肤。

太痛了,撕心裂肺的痛,连呼吸都维持不了的程度。

他趴在泥泞的地面,挣扎着伸手,颤抖着抓住少女的裙尾,苍白的嘴唇不住的震颤,仿佛溶解掉的声带艰难的发出声音,「魔女……由本王、处置——」

少女没有挣脱他的拉拽,反倒蹲了下来,双手抱住膝盖,俏皮的歪歪脑袋,甚至撅了撅嘴。

「不可以哦,让Saber伤得那么重,就算是我也要生气的。」

他咬紧了牙,强忍着钻心的剧痛,像是陷于执念一般费力的动着嘴唇,「杀了你……本王、必须杀掉你、」

抓着少女裙角的手指又收紧了一些,指缝里零落的血迹弄脏了漂亮的布料。可她看起来还是没有什么反应,不过已经衰弱至此的英灵在少女的眼里本来也不可能再造成威胁,但或许这么说也不对,她一开始就从没有畏惧过这个曾统治古老的帝国几十载光阴,自负为众神之王的男人。

只要是为了实现她心爱骑士的愿望,少女便不会明白恐惧是什么感觉。

她像是思索了一会,将抱着腿的手松开,重新搭到膝盖上,轻描淡写的问道:「啊对了,成为英灵的你早已经不再是王了呢,不如快点改掉这个自称吧?」

棕发的男人一愣,莫大的侮辱令他怒不可遏,琥珀般的双眼猛的睁大,片刻的停顿后,恶狠狠的大声吼道:「……本王的灵基怎么可能轻易被你——」

怎么可能被你修改。

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,低沉的声音就戛然而止。

「啊啊啊啊啊啊!!」

他眼见着少女轻启了嘴唇念着什么,可是自己什么都听不见,只有噬骨穿心的剧痛,猛然被放大了百倍。他一下松开了手,无法控制自己发出濒死一般的惨叫,仿佛脏器都从内部溶解,每一块骨头都被砸碎,难以忍受的折磨从内部将他崩毁。他发疯一般拉扯着头发,蜷缩着身子滚倒下去,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,不想看了,明明什么也看不到,可是不想看了,但是闭不上眼。

虽然早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这种被恐惧淹没的滋味,却从未有过一点点适应,是啊,只要还是人类,就不可能习惯疼痛。就像哪怕自诩神明,终还是逃不过眷于人的感情,没有血缘的兄弟也好,一生挚爱的妻子也好……可如今自己连他们的样子都记不起来了。

是这样的吗?

已经没有办法了吗?

本为普照天地太阳的本王,还是被黑夜吞噬了吗——

流失的意识不知源于现实还是幻觉,他恍惚间松下了最后的劲儿,琥珀般美丽的双眼失去了原本的光辉,涣散开的瞳孔浑浊不堪。零散的雨声窸窸窣窣的敲打着听觉,渐渐清晰,又渐渐远去。

死亡是一种解脱啊,那个时候,被不断折磨的那些年里,就算是他也曾放弃了挣扎。一切都没有意义,没有光亮的世界里,当他的光辉也被彻底泯灭,唯一的愿望只剩下希望快点死去。

「别看。」

温暖的手指盖住了他的眼睛,平静又坚定的声音叫醒了他的意识,但还是动不了,但还是无比痛苦,可明明被挡住了视线,无尽的黑暗之中却闪现了一丝微光。

那是他熟悉的光辉,虽然不够明亮,但璀璨夺目。是黑夜下的星光,是拥抱海湾的流星,是他在战败之时,心驰神往的流火。

「全都是假的啊。」

战士的声音又一次敲打进他的内心,如常轻松的语气就好像他自己没有陷于此等绝望。

「……Archer是个坏孩子。」少女清澈的嗓音重新响起,她这会已经站起来走远了几步,然而又回过头来,看着始终冷静的黑发青年,浅浅的弯了弯嘴角,「可惜你这么做也救不了他了。」

少女说的没错,他们谁也逃不掉。

然而年轻的英雄还是无所谓的笑笑,迎面直视着少女的双眼,即便额角也滑下一丝汗水,依然随意的答道,「啊啊,谁知道呢。」

雨水落在皮肤上的感觉慢慢恢复了,冰冷的触感催促着他的意识逐渐复苏,棕发的男人拼命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挣扎着喘息。不能死,因为他还有所渴望。

“还给我……”

雨丝沾湿润了遮过眼眸的额发,他干裂的嘴唇艰难的颤抖着,微微震动的声带发出极其细弱的声音。他挣扎着爬起来,侧着身猛地伸手,一把拽住了背对着他准备走开的那个人的裤脚,这会他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,一双萦绕太阳光辉的金眸突然睁大。

“把本王的流星……还给我。”

Ozymandias压低了嗓音怒吼着,愤恨的盯着面前已经被黑暗包裹了全身的弓兵,弯杖同时于另一只手中显出实体,一道冲天的火光霎时于两人之间炸开。

棕发男人再次落步的时候已经闪身到另一侧,虽然脖子上的淤血一直蔓延出了包裹住颈项处布料的边缘,脚下也有点踉跄,但总算勉强站了起来,只是浑身都有点说不上来的脱力感。然而现在他没有时间考虑那些缘由,虽然没指望刚刚的奇袭能够伤他多少,不过对方居然能全身而退却超出了Ozymandias的预料。

“……还活着啊。”

连一片布料都没有被烧焦,弓兵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树下,半眯起淡漠的浅金色眼眸,用力挤了挤眉毛,顺着树叶落下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,衬托的那双眼更加凌厉。

Ozymandias咬了咬嘴唇,毫不示弱的沉下眼睑,狠狠的冷哼了一声,握着弯杖的手臂用力向一旁一甩。

“身为法老的本王,怎么可能拜在你这等杂兵手下。”

那个人拎着弓的手指突然收紧了一下,往前走了半步,不耐烦的答道:“是吗,那真是麻烦啊。”

他沙哑的声音还未落下尾韵,疾驰的箭矢已经向对面的英灵呼啸而去。

Ozymandias连忙挥起弯杖打落不断袭来的利箭,接连向一旁跑开数步,唤起几簇火光,烧毁来不及躲闪的箭矢。太快了,似乎比青年原本的速度还要快,他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精准的插进一根根利箭,就像是故意给他机会逃跑一样,这被牵制的境况感觉并不好。一味的防守绝非上策,如果现在解放宝具,他确实可以让这场对决迅速结束,但是他不愿意用这种方式了结。

弥留之际模糊的记忆里回放的到底是什么,他还是不甚明了。多年前败于极东之国的圣杯之战后,他为什么又会遇到那个魔女,为什么会被她操纵?他们到底怎么了,被迦勒底的的魔术师召唤现界而抹消的过去存在于何处,对方被反人格吞噬之前的那一个个疑问在暗示自己什么……稀里糊涂的将他杀死,什么都不会得到改变,尘封的过往还是永远无法得解。

神王用力闭了一下眼,脚下猛的一蹬,扑倒下去,连着在地上滚了几圈闪开逼近的利箭,不顾披风被撕开数道口子,扬手一片强光烈火呼啸而去,虽然被闪开了要害,不过同样铺天盖地的袭击方式,也让对方显出了几分狼狈。他们自然不是势均力敌,如果Ozymandias此时能够发挥出全力,弓兵必不是他的对手。可是一切就像被安排好了似的,如果夜晚并不能影响他太多,连绵的阴雨中似乎有什么文章,随着雨水渗透他的衣衫,难以抗拒的疲惫清晰的爬上感官。

几轮交手下来,两人多少都受了伤。无论是被烈焰灼伤了肩膀,还是被利箭划破侧腹,淋漓的血迹脏污了护甲或是衣料,被安静的雨丝冲散,湿润了的伤口剧痛到令人麻木。没有多余的体力长时间消耗,但不将对方杀死的前提下,又到底该怎么做,Ozymandias也没有答案。

蹭掉模糊了视线的雨水,尽力平静下来呼吸的频率,不知是累于最初的缺氧,还是什么别的原因,越与面前的青年战斗,他的自身也受到干扰一般不听使唤,仿佛给他本就不利的境地雪上加霜。任何的失误都将变得致命,Ozymandias很少被逼到这个地步。他放下捂在腰上伤口的手,深吸了一口气,在与对方的视线相交的瞬间,迸发的烈焰与强光突然将黑夜变成白昼。然而那个人的箭雨也同时向他袭来,甚至穿透了火焰,直接擦破了他的脸颊。

“……”

棕发的男人低吟了一声,踉跄了半步,再唤回冲天的火光,弯杖撑于地面,侧身的时候又与对方不经意交汇了视线。那双冷漠的眼眸不知第几次映于视线中的时候,Ozymandias前所未有的愣了一下。就在神王唤起的火光将他的拉弓的手烧伤之前,倾尽全力的披风之箭先离弦而去。

虽然身体本能的躲闪救了Ozymandias一命,肩膀却未能幸免。尖锐的箭矢离断了他左臂的肌腱,震裂了他的肩胛骨,整条街胳膊顷刻失去了力气,晃悠着垂了下去。他倒吸了一口冷气,用力咬住嘴唇,后退了半步,站稳重心,抬起右手攥紧箭身,猛的一掰,将没有嵌进皮肉的部分折断,丢到一旁。Ozymandias弯着腰,痛苦的喘着气,随着身体的轻颤,一簇簇鲜血涌出伤处,染红了他的披风,滴落到地上,被聚集起来的雨水晕开。

然而缓和了一下情绪后,棕发的男人却高傲的弯起嘴角。

弓兵则怒视着他,懊恼的啧了一声,回手撕下一块布料,用力将被烧焦而不断渗血的手腕缠紧。

“……真是个难缠的家伙。”他微微低头,合眼不屑的抱怨道,不过很快又睁开双眼,歪头冷淡的开口,“但是也差不多了吧。”

“笑话!”Ozymandias闻言轻蔑的冷哼一声,将弯杖撑在地上,站直起来,“你这伤了右手的弓兵还能做什么?”

“杀掉你的力气那还是足够的啊。”他眯起了眼,咬住嘴唇,从齿缝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,“你马上就会认识到我说的是对的了……Ozymandias,不——Rider."

“……”

棕发的男人猛的睁大了眼,那沙哑的声音触碰上他的耳膜之时,他的心跳被无限放大,有什么缺失了的东西飞速涌入大脑,但一个个场景闪现的太快,他根本来不及看清,从身体内部扩散开来的剧痛与恍惚的记忆中一模一样。没有办法呼吸,就像肺叶被挤满了海水,他拼命抓住胸口,又一次弯下了腰,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都丧失了似的。下一刻腹部传来一阵更强烈的尖锐痛感,伴随着皮肉被撕裂的声音,他的身子抽搐了一下,跟着一股鲜血涌出嘴角。

他难以置信的蹙起了眉,下意识抓住了刺入腹部的凶器,是那个人长弓的上端。喷涌而出的血液与赤红的弓身融为一体,滴落下去染红了脚边的积水。短暂的僵硬之后,他吐出不断冲进口腔的血,疲惫的摔倒了下去。而弓兵拽住他的肩膀,阻止了他重心的下坠。

急转直下的形势一下打乱了他的步调,足以致命的伤势下,他也许已经没有胜算了。连足够催动宝具的魔力都不再有,仅剩的体力只够勉强支撑意识。如果小魔术师还在身边,至少可以用令咒强迫他解放宝具,然而现在……没有这个可能。

长久的沉默里只有雨的声音不断敲击在耳膜,Ozymandias一点点合起了眼,昏昏沉沉的盯着泥泞不堪的土地。

“死是解脱不是吗,”这时青年淡漠的动了动嘴唇,垂下了眼帘,却没有看他,“……法老兄。”

沙哑到令他陌生的呼唤猛的拉回了他涣散的意识,棕发的男人咬紧了嘴唇,抓住刺入腹部弓臂的手指接连攥紧,过度吃劲的骨节发出一阵阵哀鸣。他的肩膀剧烈的颤抖着,直到全身都因为激愤而颤动,神王怒不可遏的沉声吼道:“……别用那个叫法、称呼本王!!”他的手臂用力一推,强行将凶器抽离了身体,甚至将面前的人也逼退了半步。

破损的脏器离开了刺入凶器的格挡,再次喷出了一股血来,失去了支撑的身子由于体力不支向后倒去。他挣扎着闪开半步,摔坐到地面之时,重新握起弯杖,对准了弓兵。可惜火光还未亮起,一支利箭先显形于对方的手中,紧接着猛然将他的右手钉到了地上。

“白费力气。”

黑发青年不屑的讽刺道,走到他的面前,抽出腰侧佩戴的匕首,对准他的胸口狠狠刺去。

 

 

确认过地图上最后一个地点没有异常之后,一行人从高大的建筑物里走了出来。不料随着天色渐晚,雨也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。

“哎?居然下雨了……”迦勒底的魔术师一边用双手象征性的挡在头顶,一边扫兴的抱怨道,侧头见跟在身边的苍银骑士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,连忙关切又疑惑地开口道,“怎么了,Arthur王?”

不列颠的王抿了抿嘴唇,合了合眼,驻步于屋檐下,犹豫了一番后才回答:“……我稍微有点担心。”

“什么?”魔术师追问着。

Arthur望了望阴沉的天际,不见刺眼的雷光,只闻嘈杂的雨声,沉默着咬了咬嘴唇。像是在下很大的决心似的,兀自攥紧了手指,直到手臂都轻颤起来的程度,僵持了一会,才不自然地慢慢松开。

“我很抱歉,Master. ”苍银的骑士轻呼了一息,微垂了眼帘,低声说道,“我出于个人原因,向你隐瞒了很多事。其实这个特异点,对于我,对于Rider,或者Archer可能都有特别的意义。”

“这是你们战斗过的地方?我知道啊,这里是东京。”

干练的橘发少女似乎没能理解他的担忧,但这也是必然的。因为在如今的迦勒底,那件事恐怕只有他和凯尔特的光之子记得,包括恢复了正常后的那六位英灵,估计也不再拥有当年的记忆。

“不止。”Arthur平静的摇了摇头,沉吟了片刻。

他再次蹙了蹙眉,刚整理好情绪,却察觉到向自己投来的第二道视线。来自不属于自己世界线的黄金之王倚靠着大楼的外墙,半眯着红宝石般的眼眸,少有的露出带有几分警觉的目光。Arthur的眼神游移了一瞬,重新认真的看向如今的御主,尽量长话短说的解释着:“我曾参加过两次圣杯战争……其中的第一次是我与神王Ozymandias、波斯的英雄Arash、还有北欧的战女Brynhild互相角逐。那时将我召唤于世的并非你所知的绫香,而是她的姐姐——名为爱歌的少女。爱歌不是一名普通的魔术师,她……”不列颠的王明显想要说什么,却莫名突然噤了声,用力蹙起眉垂了眼,末了深吸了一口气,停顿了一会才再次开口,“最后因为种种变故……在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,我选择杀死了她。”

他知道这种说辞或许只会得来更多的怀疑,但是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一一讲清。见面前的两人果然都没有回话,Arthur垂了一下头,又补充道,“这里的前因后果,回去之后我会全部告诉你们的,但是现在我希望你们可以信任我。”

魔术师虽然仍有诸多疑问,但也绝不会质疑骑士王的品格,于是暂且放下心中的顾虑,顺着他的讲述问道,“……但那次是1991年发生的事吧?我们现在所在的特异点是1999年的东京了,那时已经只有绫香小姐了不是吗?”

“理应如此,可是——”骑士王低垂着视线拧紧了眉心,正在思考该怎么解释的时候,居然被一个傲慢的嗓音打断。

“……正因为是1999年,所以不仅是谁胜谁负那么简单的关系了。”一旁难得沉默了许久的黄金之王忽然开口,他双手交叠于胸前,不屑的冷哼一声,“1999年的东京曾有Beast出现。那些杂种观测到这个特异点的出现是在何时,正是这个男人被你召唤后不久,而且随着他的到来,魔力供应系统也出现了问题,这一切异动都是围绕着他展开。如果这异界的骑士王本身没有问题,那么问题到底还能出在哪里了……不言而喻。”

Arthur似是还有心事,但深吸了一口气后,还是用力点了点头,“爱歌对我抱有极强的执念,她……一直没有离开大圣杯。就在我二度现界的1999年,她带着六位我熟悉的英灵重新现身……不过,那或许已经不是他们了。”

他想尽量委婉的阐述那件真实存在,但又令他不寒而栗,不愿去回忆的过去。

“竟有这样的事。”Gilgamesh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,可是不仅没有感到过度的惊诧,反而嘲讽的翻了个白眼,饶有兴趣的勾了勾嘴角,“被改造成了反英灵吗?”

骑士闻言神色凝重的沉默了,没有点头,但也没有否定。他也无法确定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,不过这位古老的王所猜测的可能是最贴切的解释。

两位王者的合理解读下,小魔术师总算稀里糊涂的缕顺了原委,虽然还是雾里看花,不过隐隐约约理解了一点点Arthur的心思。然而她倒是没觉得事情有那么严重,以至于让一向沉着的圣剑使也如此不安。

“可是这个特异点的修复已经基本完成,也没有发现Beast的踪迹,我们只需要做最后的扫尾工作就可以回去了?”她下意识鼓了鼓嘴,显得有点犹豫,却还是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想法。

只是马上就被一旁的英雄王骂了回去,“你忘了最重要的事,杂种。”

突然挨了一记眼刀的魔术师缩了缩肩膀,思忖了片刻,又疑惑的歪了歪头。

这时Arthur低声替她回答道,“我和Archer的灵基对这个特异点有特别的反应,所以达芬奇小姐才建议你带上我们……”

橘发的少女睁大了眼,连忙拍了一下额头,“……啊、对了!”她惊呼一声,可是接着又撇了撇嘴,仰起头来反驳道:“对,对啊,所以我才不让你和Arash单独行动,只有Merlin独自调查,你有我和Gilgamesh王,而法老跟着——”

“你傻吗?”黄金之王走过去挥手打了一下她的脑袋。

“——啊!!”少女又一次陷入深刻的自我怀疑,一番思索后还是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失误,“……没错啊,毕竟法老的灵基没有出现异常!那为什么Arash……”

Arthur若有所思的垂目,强迫自己回忆着当年交战的细节,用力咬了咬嘴唇,极其担忧的开口,“……Archer的灵基应该是当年被爱歌修改了最多的。就算他最后被收回英灵座,又回应了迦勒底的召唤,也许还是有一些错误没有被初始化,哪怕爱歌确实已经不存在了……”

魔术师为难的抬手用力揉乱了头发,拽脱了一下发绳,又很快重新束好,而后长出了一口气,抿住嘴唇小心的抬眼,瞥了瞥苍银的骑士,“法老……没问题吧?他也是那么伟大的王。”

想着一路大大小小的战役之中,若没有神王助战,自己早已经不知道还有没有全尸了,橘发的少女对他的实力相当有信心。可是面前的两个人神色都不太好看,她心里也突然没了底。

Arthur似乎想点头,不过顿了一下还是没有做出反应。他沉吟了几秒,又看了看阴沉的夜幕,依然一副顾虑的样子,缓缓回答:“虽然当年是以敌人的身份对峙,但作为同伴,Rider确实值得信赖没错。只不过——现在已经是晚上了,甚至还下了雨。”

“那家伙是太阳之王啊。”Gilgamesh耸了耸肩,半眯着眼轻佻的说。

魔术师跟着蹙起了眉,困扰的垂下眼帘,圣剑使也没了回话。

古老的王叹了口气,不耐烦的啧了一声,迈开步子擅自往雨中走去,“……好吧,我替你们去找找他。”

Arthur不假思索的追了几步上前,“我也去。”

Gilgamesh随即停了下来,又将双手交叠起来,锁紧眉心不屑的质问:“你去了小丫头怎么办?”

圣剑使有点下不来台,“可我、”

Gilgamesh也不是理解不了他的担心,但是也不可能留魔术师一个人在此待命,就算这个特异点已经基本安定了,联络再接通的时候,他们马上就应该被传送回去了,也不能掉以轻心。金发的男人烦躁的挤了挤眉眼,随口愤愤的抱怨道:“Merlin那家伙也不知道去哪鬼混了!”

不料他话音刚落,一个温柔又有点轻挑的声音随之响起,“哎呀,又在说我的坏话了,英雄王。Merlin大哥哥已经回来了啊。”

一袭白袍披身,一头白发飘飘的男子,踏着一簇簇花朵从不远处快步走来。驾驭这身装束与花丛的男性,自然没有第二个人选。

“Merlin!”

Arthur惊喜的喊道,原本阴云满布的神色忽然雨过天晴。

花之魔术师微微扬起头,得意地笑道,虽然两人并不算熟悉,不过彼此交换了一个认可的眼神,“去吧,异界的骑士王,Master由我照顾。”Merlin抱着法杖,用很是平静的语气,轻松的鼓励道。

“……交给你了。”

苍银的圣剑使向白衣翩翩的魔术师认真的点了点头,转身与一旁的黄金之王对了个视线,随后二人迅速往郊外赶去。

 

 

如果疼痛也感觉不到了,那么死亡的迫近也真实起来。人死前或许会走马灯一番自己的人生,英灵死前又会想起些什么呢,这种虚幻的存在形式,这场短暂的第二次生命有什么值得忆起的吗?是那个人被疾病缠身依然祈求世人幸福的少年,是那个尚且年幼但敢于直视自己的小小女王?也许都是,也许又都不是,凡人就算入的了神王的眼,也不到被铭记的地步。

身体的温度快速退去,无尽的黑暗彻底剥夺了他的视觉。没什么值得去想念,仰天狂吠的凶兽,和废物无异的魔术师,将他禁锢于此的魔女,全部都是笑话。

……

不,值得他留恋的东西并非没存在过,虽然太过短暂,但一瞬的闪耀深深篆刻进他的脑海。碎裂于长夜下的流星,贯穿了他的心脏,将海天融入璀璨的微光,还想再见一次,还想再用这双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的眼睛感受那片不灭的星光。但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,最后仅存的意识也马上就要失去了,不过也正因为触碰不到,才更加渴望。

他感到自己沉了下去,连恍惚的思绪也没有办法继续维持了。

「Rider!打起精神来!喂!打起精神来,Rider!」

仿佛相隔于水面之上的声音突然焦急的呼唤着他,好像被什么人捞住了身子,他睁着无法聚焦的双眼,目光空洞的盯着那个模糊的影子。涣散的意识已经没法判断对方是否真的存在于眼前,自己又身在何处,他也没有概念。只是原本永恒的黑暗里闪现着几道光影,他奋力撑大了浑浊的眼眸,拼命地捕捉着那细微的光亮,强迫自己抬起了手,就像快要溺死的人拼命去够一根稻草一般,想要触碰那最后的微光。

棕发的男人艰难颤抖着嘴唇,难以震动的声带发出沙哑到几乎无法辨识的音节。他抬起的手被对方用力攥紧,像是怕他再也感觉不到了一样,将指尖都捏得发白。他努力弯了弯嘴角,失神的盯着虚晃的光亮,再次拼命编织着话语。

「……流星般闪耀的战士啊,本王……最后果然还是……渴望着你的光辉。」

从手指传来的温度已经无法再温暖他的身体,但微弱的疼痛证明了对方真实的存在,令他烦乱的心神慢慢平静了下来。

「我在这里啊,我就在这里,就在你的眼前。」青年单膝支撑于漆黑的水面,楼住他的肩膀,将他变得像海水一样冰冷的身子靠进自己的臂弯,对上他混沌的琥珀色双眼,一遍一遍重复着同样的字句。

是吗,你就在本王的面前吗,可是看不到了啊,可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啊,连细微的光,也渐渐无法感知了。帝王抽搐着低声笑起来,不知是嘲讽对方无谓的温柔,还是轻蔑于自己这不堪的结局。

「……这个地方、居然这么冷啊。好像……血液……都不在流动了似的……手指也被……冻住了……」他迷迷糊糊的说着,维持抬着胳膊姿势的力气也没有了,全靠那个人过度用力的捏握,才能确定自己还没有睡去。

「没关系的,没关系的啊,别去想,什么都不要想。有我在啊,还有我在啊。」青年不断摇着头,凌厉的眉眼拧的死紧,将他的肩膀又拥起了一些,靠在他的耳边不停呢喃。

明明全部只是毫无意义的安慰,明明在他也沦陷后,真正要陷入孤独的是那个年轻的战士自己,他们面临的必将是同样的命运,一切差别仅仅是时间的问题。可那个青年还是未曾吝啬过他的一分温柔,哪怕仅仅是暗夜之下一闪即逝的流星,也足以令他被狠狠刺痛。

怎么可以忘掉了,怎么可以忘掉了这么重要的事,啊啊……没错,无比痛苦,除了痛苦几乎什么都无法记起,但那耀眼的星光从未远去,但那仅存的热度依然烧灼着这颗心脏。

还没有结束,只要他的灵基还没有碎裂,他就还可以战斗,直到呼吸停止前最后一刻,曾被那一箭刺穿心脏的痛楚都不会远去。没有人可以掩去你的光辉,哪怕魔女的诅咒再度现世,本王也决不会再让你被夺去。

匕首深深没入了他的胸膛,鲜红的血液顺着皮肤的纹理流下,落到了地上,被积聚的雨水晕开,淡去了色彩。吸气变得极其痛苦,又一股血流出了唇角。可他却冷哼了一声,硬生生把涌出喉管的血咽了下去。

“勇者……不、英雄Arash,本王如今也……依然渴望你的光辉。”法老艰难的仰起头来,强行将被箭矢钉在地上的另一只手挣脱出来,一把拽住了面前弓兵的衣领。全部湿透了的额发狼狈的贴在脸上,但他还是高傲的扬起嘴角,即便过度的失血让他看起来极其憔悴,金色的双眼中却重新亮起太阳的威光。

“全能的神啊,望我之伟业,伏王之膝下。我无限的光辉于此,太阳在此刻降临!——光辉的大复合神殿!!”

本王不会死,也绝不会杀掉你。

谁也不能玷污英雄的灵魂。

那蚀骨的冰冷,崩离意识的折磨,直到被宝具震碎了肉体的痛苦,本王全部与你一同承受。就像你的星光映亮了那片无尽黑暗中唯一虚幻又真实的希望一般,这一次就让本王——将你再次照耀。

 

 

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。

熟悉的海湾,熟悉的城市,但入目的高大建筑已经和当年完全不同。不知何时解除了护甲,反应过来的时候,宽松的T恤与帽衫已经套在了身上。天气好的几乎能看到阳光的光线,初夏轻柔的海风拂面,才感到这种闲适原来这么久违了。堤岸上散步的人们三三两两,他也没有站在原地,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,无数陌生的身影掠过视线之后,一个拥有比葡萄酒再浅一些颜色长发的女性被描绘于他的眼中。

青年愣了一下,怎么都觉得是产生了错觉,但就算用力闭了闭眼,再看过去,对方的轮廓还是清晰的留在视野里。甚至那趴在堤岸的护栏边,举着相机的样子,都和当年一模一样。他动了动嘴唇,随后快步跑了上去,习惯性的想要伸手拍一下对方的肩膀,不过末了还是作罢了。

「……艾尔莎?」

女性的动作僵了一瞬,举着相机又停顿了数十秒,才一点点放下胳膊,慢慢侧头向他投来了视线。虽然不知道现在距离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了多少年,她看起来还是没有太大变化,只是头发长长了许多。

「Ar……」西条极其不自然的发出一个单音,呆呆的盯着忽然出现在身边的青年,用非常小的声音试探着唤道,「Archer——」

一定是认错了,一定是认错了吧,她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因为工作原因再一次踏上这片极东土地,不知不觉距上次来日本已经过去十年,其实行程里本没有安排东京,但她还是挤出了些时间逗留在这座城市。而一切只是出于一直惋惜没能亲眼目睹那位年轻的勇士最后的英姿,就算遗憾无法弥补,至少想看看这片他战斗过的海湾。

然而怎么也想不到,昔日被她这半吊子的魔术师召唤于世的英雄,竟然真的又一次站在了她的面前。

「别来无恙啊。」青年浅笑着,轻松的说道。

西条眨了眨眼,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怎么看都是曾被自己召唤于世的英雄本人,遂不解的问道:「……你怎么会在这儿?新的圣杯战争吗?」

「不是。」Arash尴尬的垂了一下头,又回手抓了抓头发,「呃……我也不太清楚啊,虽然确实又一次被召唤了,不过不是因为圣杯战争了,而且也不是在东京来着……」

但她还是不敢相信。

「你真的是……Arash吗?」

战士一阵无奈,只好敷衍的调笑,「当然是啊,谁这么无聊到要冒充我这种三流英灵?」不过他才说完这句话,就马上意识到不合适,连忙摆摆手,迅速补充道,「不,我的意思是我比较三流,艾尔莎还是个优秀的魔术师啦。」

来自异国的女性不禁嗤笑了一声,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,似是不满的抱怨,「这样狡辩没有任何说服力啊你。」

「不过你也没有生气啊。」Arash脱口而出。

「啊……又是千里眼,你这个人真让人火大。」西条撇了撇嘴,象征性地瞪了他一眼,青年又是抱歉的笑弯了眼角。

就真的仿佛许久未见的好友一般,很快又和当初那样熟稔的聊了起来。西条虽然还是一名自由职业者,但已经不再做战地记者的工作了,后来还收养了一个孤儿,听起来日子过的还不错。不过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,他还是看出昔日的Master似乎有更重的心事。西条虽然不愿意开口,但也自知在他的面前没有什么藏得住,犹豫之下却还是停下了步子。Arash当然尊重她的想法,没有催促也没有询问,只是同样停下来等着她开启话题。

「Archer……」西条低声叫着他,轻轻抿了一下嘴唇,微微垂了眼帘,犹豫着却还是道出了多年的心结,「打败了神王之后,你到底怎么样了呢?」

「在圣杯战争中落败的英灵都会被返回英灵座啊。」Arash不假思索的回答。

可她难以相信,当时自己的不安太清晰了,那种魔术师特有的预感,或者说她继承的魔术回路独有的预感,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凭空而来。

「你真的回去了吗?但我当年意识到圣杯战争结束了的时候,总是以为你……」

总是以为你被困在了哪里。

弓兵读出了她的心思,一种莫名的违和感涌入脑海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,为什么又遇到了曾经的御主,这些连在一起的线索绝对不是巧合。他忽然沉默了下去。回响于耳边的蓝裙白发少女的声音,铺天盖地的黑暗之海,自己的意识被剥夺以后又发生了什么。

啊……是这样吗。是为了对抗什么人,他被那个少女做成了另一个英灵,那段记忆属于这个躯壳,但不属于自己的意识。

他沉默着,得不到回答自然让身旁的女性更加自责。

「没有回得去对吗,你其实没有回得去,我知道……我都知道,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。」她低下头,不知怎么突然就控制不住了,夺眶而出的眼泪不断落下,「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对不起,Arash,对不起……」

消失的过往悄然重现于记忆之中,破碎的影像终于全部拼了起来。

「……不,我回去了,我回去了啊!」

但他还是坚决的否认了昔日御主的想法,这并不是善意的谎言,因为他没有说说错,仅仅偷换了概念,「我当然回去了,不然怎么能二次回应其他魔术师的召唤呢?」

没错,他又被召唤现世了,随着那位活泼又爱胡闹的丫头,一路跌跌撞撞的拯救着人理。重逢了当年拼死一战过的傲慢法老,也再次见到了挥舞圣剑的不列颠之王,但是仅仅如此平静的话,他也不会误打误撞来到此地。

「可是、可是……」西条摇着头,不知如何反驳他,但没有办法放心。

「好啦,不要哭了,不要哭了啊,我是英灵,我是救国的英雄,一切都是源于我的使命,你没有错,你什么都没有错。」Arash蹙了蹙眉,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,努力表现出一切如常的样子,温柔的弯弯嘴角,然而属于自己的电影胶片还在慢慢的放映。

我又被另一个自己吞噬了吗,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?哎,难道自己不应该已经被修复了?英灵系统也这么不稳定吗?他暗自无奈的抱怨,但随后浮现于眼前的交战却超出了他的意料。

为什么不肯杀了我啊?他隐约想起意识散去前的最后一刻,曾拼尽全力对那个男人大喊杀掉自己,可是他却没有动手。就算被箭矢射断了肌腱,被弓臂刺穿了腰腹,被短刃扎穿了胸骨,拖着背负难以想象的重伤的身体,他还是倔强的直视着自己空洞的双眼,拼命呼唤着自己的名字。

太阳的威光透过记忆的隔板,映亮了阴沉的天空,他合着众神之王心中执念的口型,不经意颤了颤嘴唇。

青年用力合了合眼,强压住情绪,继续慢慢的安慰着,「别再自责了,艾尔莎,我很好,一直都很好。」

「嗯,嗯……对不起,我失控了。真是的,我都这么大人了,怎么还是这样……又被你看笑话了,小子。」西条连连点点头,胡乱蹭掉了眼泪,拼命挤出了一个别扭的笑容。

没关系啊,你不用那么坚强也没有关系。Arash也不觉咬紧了嘴唇,想要这么说,却最终没有开口。

「你还有你的使命……我知道,你一定还在哪里战斗着,就像之前一样锋利,就像之前一样闪耀。」西条又一次说着,终于自然的笑了出来,那发自内心的认可与期望,从她碧玉般的眼眸悄然流露。

青年也强迫自己浅勾勒嘴角,然后摇摇头,「呃、没有那么了不起啦。」

可是就算没那么了不起,我也必须回去了。

因为我啊……怎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战斗吧,Ozymandias.

昔日的主从二人默契的交换了一下视线,西条接着拿起相机,在他眼前晃了晃,「对了,我们合个影吧?」

「当然没问题。」Arash当即爽快的答应了。

快门声清脆的响起,海风轻撩起战士的额发,那一双透彻的黑眸中,隐隐晃动着闪耀的星光。

其实也知道胶卷记录不了他的存在,但是西条总觉得自己身为一个自由记者的一桩心愿总算了却。最后她收起相机,扫了一眼手表,一把拎起包来,「时间不早了,我还要赶飞机。」西条轻描淡写的说着,向回给他什么礼节一般,伸手用力拍了一下青年的肩膀,「下次见面的时候,我们再一起去喝酒吧,Archer。」

你也该回到你的战场了,我知道,不过这次总算好好的道别了。

「好啊,下次见,艾尔莎。」

战士笑着点了点头,见对方先走远了,才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。

西条走出一段还是停了下来,忍不住回头目送了他的背影,但很快就寻不到了。果然是错觉吧,他怎么可能再次出现呢,不过就算是假的,也是场好梦。她兀自笑了笑,垂下视线,又拿起相机,翻着一路来拍过的照片,黑发的青年温柔的笑脸却真实的被留在了记录里。

骗人的吧。

她无奈的摇了摇头,收起相机,不再去想这场奇遇,向地铁站快步走去。

与昔日共同战斗过的魔术师分别后,他的意识终于回到了原本的时间线。

啊……

我……到底……

睁开眼的时候,入目的又是阴沉的天空。被强化了的视线也捕捉不到任何月色,只有安静又杂乱的雨声,不断敲打着耳畔。Arash仰头盯着无尽的雨幕,细密的雨丝淋的他眯起了眼,好像已经清醒了,又仿佛依然迷失在何处。他出神的望着被夜色笼罩的苍穹,不知又过去了多久,才逐渐感觉到压在身上的重量。他用力合了合眼,低下视线,棕发英灵挂满血污的侧脸随即映入眼帘。

那一刻所有的真实感重新回到了他的大脑,可是他发不出声音,甚至体会不到焦急与恐惧,这双眼能够看穿他人的心思,但是读不懂自己此刻的心情。也许什么都没有思考吧,冲击的现实下,挽起坚弓的双手也那么无力。

那个人一动不动的趴倒在他的胸口,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合着的双眼,下唇上的血迹已经干涸,甚至都看不出原本的肤色,一只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领,虽然看起来姿势极其别扭,但布料和他的皮肤似乎已经被血液粘连在了一起。纯白的披风被撕开了无数口子,泥水与血迹混杂着脏污了一片一片。

Ozymandias——

这个结局Arash已经看到过一次了,因为将匕首刺进对方胸膛的人正是自己。他甚至不敢动弹一下,只怕尚且能感觉到的细微心跳彻底消失。可是这样逃避也没有意义,但他怎么也不愿回忆那属于自己又不属于自己的过去,被无数人敬重的英雄最后居然落得变为与世界作对的恶灵。然而就算不想承认,那也是无可掩盖的事实。

如果直接将我杀死不是更稳妥吗……为什么、为什么啊!为什么始终不肯动手,我这样再平常不过的战士,怎么值得你拼死相搏……!我已经习惯了孤独啊,独自死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……可是如果连你也失去了,我又要怎么办才好,

“……”

他垂下眼帘,伸手轻轻碰了碰那个人的眼睑,小心的拨开他的额发,擦了擦他脸上的血迹。

对不起,对不起——

这种话说出来也没有用,他知道的,他知道没有用。可是我该怎么挽回你,如果这不值一提的灵基能够相抵你的伤势,我——青年深吸了一口气,慢慢合上了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一直无数人被给予厚望的自己,被什么人拯救了这种事,在这之前他一次都未曾想象过。

当雨丝安抚着天地的声音又清晰起来,他重新仰望着无尽的夜,颤抖着抬起手,试探着缓缓搂住棕发男人的肩膀。

已经想不出答案了,长久的安静里,他还是没有办法理清杂乱的思绪。没入骨髓深处的痛楚,并非源于外伤,也绝不再是因为灵基被谁动了手脚。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人们在真正的生离死别面前,无论怎么也没办法撕心裂肺的嚎哭,只有不断沉默下去的感觉。他拥着那个人慢慢坐起身,另一只手托起他的腿,随之站身子,一点点把他抱了起来。

晕开的血迹被急促的雨丝冲散,顺着自己的脚边汇成一股股水流流走。他低着头,湿透了的黑发挡住了重新恢复光亮的眼眸,雨水沿着脸颊不断滑落,包裹在指尖的手套也被对方的血染红。

Arash呆呆的站在原地,好像融入了雨幕一般,疲惫的身影孤独又坚强。

不过即便如此,他人靠近的气息还是逃不过他敏锐的眼睛,一瞬间的紧绷后,他意识到接近的脚步并非不速之客,才慢慢放松了一些,可是又好像正因为来的不是敌人,他反倒不敢回头。

“Archer!”

对方焦急的脚步猛的停了下来,清澈的嗓音随之响起。

他深吸了一口气,不知要用什么表情面对赶来的人,于是继续低着头,任由额发藏住了自己的神色,又沉默了很久,才僵硬的转过身,抱着怀里的人,慢慢迈开步子。

“已经没事了,Saber.”

他的声音已经不再像被黑暗侵蚀后那么沙哑,却显得极其疲惫,明明身上没有什么伤痕,却好像已经耗尽了体力似的,无比艰难的拖着步子。

无论是战士那副让人感到十分陌生的样子,还是身负重伤不省人事的帝王,都揭示着同一个事实。Arthur不禁咬紧了嘴唇,垂着的手用力攥了攥。

他的预感是对的,可他只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苍银的圣剑使慌忙追上前去,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,不过还没发出声音。就被一旁的金发男人一把拽住。

“真是场漂亮的抉择,太阳的。”

英雄王半眯起了眼,望着细密的雨幕,兀自哼笑了一声。

 

 

回到迦勒底的途中还算顺利,突然出现的特异点1999东京彻底消失不见了,魔力供应系统的波动也得到了修复,虽然英灵们内部潜在的危险到底有没有真的被消除依然不得而知,但这场风波总算告一段落。只是Ozymandias的伤势严重,不得不花上一段时间修养,以恢复损及灵核的打击,不知不觉也昏睡了一周多过去。

“你在这干什么,弓兵,担心那个家伙吗,那倒是开门进去啊。“

Gilgamesh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看见这个青年报着弓坐在门外的样子了。由于Arthur透露的信息,参与过那场发生在极东城市圣杯战争的几个英灵都被要求留待观察,训练场的人手严重不足,身为leader一样的存在,他自然逃不过顶替这些空缺的麻烦。那天自然又是他从训练场回来的时候,恰巧路过了Ozymandias的屋子门口。也许这个杂种这几天就没离开过这儿吧,他想来想去怎么也只能得到唯一的结论,莫名不耐烦的驻步,呵斥了一句。

战士抬头看了看他,努力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,以示尊重,进而摇了摇头,“不,我在待这里比较好。”

Gilgamesh蹙了蹙眉,习惯性的将双手交叠于身前,轻蔑的挑挑眼角,“那家伙如果醒来看到你,应该会心情大好。”

“……啊。”

然而年轻的英雄还是无精打采,心不在焉似的应了一声,就又压低了视线。

黄金之王饶有兴致的笑笑,慢慢又走近了几步,居高临下的向他投去恶劣的目光,

“怎么,自责吗?”

简短的疑问果然戳到了他的痛处,青年眉间的纹路又拧紧了一些,遂低下头去,似乎长长了一些的刘海,掩去了黑曜石一般锐利的双眼。他握弓的手指攥的死紧,过度吃劲儿下整个小臂都不禁颤抖。

“……我这种不值一提的英灵、”Arash咬了咬嘴唇,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出一点点声音,但接着又没了下文。

Gilgamesh极其讽刺的哼笑一声,侧目看了看一旁,待到重新将视线扫回对方的身上之时,血染般的红眸中黑色的竖瞳猛的一缩,“你敢对他这么说试试,恐怕整个迦勒底都免不了成为灰烬。”美索不达米亚的古老君王突然压低了声音,愤怒的吼道:“太阳的可是赌上性命只为了挽回你而已!你这杂种何德何能令那样一个帝王执着到如此地步?……这种怀疑根本就是在否定那家伙的选择,根本就是在贬低王者的价值,无礼的极致不过如此!如果换做是我,而非Ozymandias,你的脑袋早就不在脖子上了!”

“我知道、我知道,我当然知道啊……”青年也突然变得焦虑起来,抬起手胡乱抓着头发,彻底把脸埋进了阴影里,不断嘀咕着,“但正因为我知道——”

正因为我知道,才更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心情。为了更多人的幸福而献身的英雄,我就是这样被讴歌的啊,被什么人拯救了这种事,无论生前死后也一次都没有过。

不过Gilgamesh没那么多耐心去替他着想,没好气的啧了一声后,就猛的上去扯着胳膊把他粗暴的拽了起来。“够了别废话了!杂种就是麻烦,你给我进去!”黄金之王暴躁的喝到,狠狠推搡了一下,转而揪住战士的衣领,撞开了门便把他扔进了屋里。

“呜啊!”

Arash不禁惊呼了一声,跌跌撞撞的摔到了地板上,还没能站起来,那个恶劣的金发男人已经先把门拉上了。他半跪半伏在那里,怔怔地回头盯着门板,一时回不过神来。

直到一个慵懒又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。

“……吵死了,何等无礼啊,勇者。”

青年下意识睁大了一下眼,慌忙转回头望向床铺。棕发的男人侧身卧着,下边的胳膊曲起来,撑住脸颊,琥珀似的精美双眼半睁不闭。褪去披风与一身的护甲后,他居然显得柔和了些许,但威严的气场依然不容侵犯。

埃及之王身上的伤口已经不见了痕迹,但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,像是长期疲劳得不到休息,看起来无比虚弱。

Arash颤了颤嘴唇,微微沉下眼睑,凌厉却柔和的眉尾稍稍垂了些。

“法老兄……”

他低声唤道,蓦地感觉像是有一股血堵在胸口,令人喘不过气来。

“怎么了那种表情,莫非你担心本王?”

Ozymandias很少见到他这么犹豫,不觉关切地笑笑,语气轻松的问道。

不过对方没有回答,迎接着他的目光也读不出什么内容。

“……很痛的啊。”

许久的安静后,青年才缓缓发出几个音节。然后又是一段缄默,像在下很大的决心一般,狠狠咬了咬唇角。“眼看着你倒在我的面前,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吗?明明最初将身为英灵的你战胜的,是这双手拉动的弓,由我的魔力凝成的箭。可是那个时候,这双手却什么都做不了……什么都做不了啊!!”他突然提高了声音,像平静的潭水那样透彻的黑眸之中,点点光影不断颤动。

可Ozymandias闻言忽然大声笑了起来,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,“你以为本王会死吗。”他几乎不带任何疑问语气的开口说着,高傲的目光飘忽了一瞬,转而合了合眼,再坚定的看向面前的青年,“……那不是我考虑的范围。”

Arash终是无奈的叹了一息,一点点抚平了自己的情绪,肩膀也松了下去,苦恼的回手将指尖插进发丝。

“……你啊、到底在想什么呢。”

棕发的男人随即挑了挑眉,用力眯起了眼,“你的千里眼难道看不透吗。”

“我——”

看不透啊,就算能够读心,却不知道你此刻为什么这么想。

战士收回了目光,按在地面的手指一点点攥起。

“那点小伤能奈我何,你当本王是什么人。”Ozymandias紧接着轻蔑的冷哼一声,无所谓的说着,撑着身子坐直起来,进而翻下了床榻,踉跄着步子走上前去。

坐在地上的青年忽然抬头,被他吓了一跳,连忙站起身,本能的伸出胳膊,一把将那个人接在了臂弯里。“……喂。”Arash惊呼道,下意识蹙了蹙眉,微微叹了一息,“小心一点啊,你还没有好起来。”

他不知道该对这个喜欢胡来的男人说什么,复杂的情绪凝练不成简短的话语。

“……本王死不了的,勇者。”

而神王弯了弯嘴角,故意将全部重量压到战士的身上,轻轻合起眼靠上他的肩膀。

“因为我……依然眷恋着你的星光。”

于黑暗的尽头闪耀,在绝望的深渊燃烧,流星啊,本王怎么会甘心放手你的微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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