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文很慢的人

【High&Low】会いたい 会えない(三)(雅広)

前两个月的雅广无料本《夜に溶けて行く》收录过的文。

FATE系列paro,半AU

全文太长了可能分几个段落发一下。

前文见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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雅贵耸了耸肩,为难的蹙了蹙眉,然后又莫名的露出有些顽劣的神色,“按原来的剧本的话,见到你也就是说……我快能找到大哥的行踪了?”

不要完全一致吧。

他自嘲似的扯了扯僵硬的嘴角,这是被迫他回忆生前的经历吗,有这种必要吗,这套管理英灵的系统会不会太闲了。

短暂的缄默里他忽然想到一个更直接的可能,就在对方能够说些什么之前,棕发的男人抢先一步,冷不防的开口问道,“等一下,难道召唤你的人正是——”

“怎么可能。”

暗杀者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,不悦的压低眉心,抢先否定了他无礼的猜测。果然每次碰到他们都没什么好事,生前还没有那么深的感受,阴差阳错的化为灵子的聚合体之后,居然还是免不了同样的经历。

“那是谁召唤的你啊?”

雅贵疑惑的鼓了鼓嘴,整个人明显放松了下来,表面看起来仿佛不再那么戒备。

对方思索了一会,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,“……我和你不一样,不是一个完全的英灵,只能算是个影子。” 

影从者吗……雅贵的脑子里倒是有这个概念,不过具体也搞不太懂,他象征性的沉吟了一声,迷茫的缓缓点着头,下意识的用拇指摸了摸下巴,又歪了歪头,“那我们现在算敌人吗?”

暗杀者摇了摇头,不紧不慢的拽了拽手套,眼神不经意向旁侧扫了一下,但很快又收回来,继而安然的解释道:“也许你已经感觉到了,这里并没有发生圣杯战争。因为圣杯已经在许多年前,经一位年轻有为的魔术师之手被封印,这种形式的争斗不会再发生了……这是在我被召唤而来的这些日子里了解到的。”

突然袭来的多重信息令他感到一头雾水,不过圣杯战争没有发生这件事实,到不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,看来他曾经讨来的筹码并没有失效,他并未被卷进掠夺和被掠夺的漩涡。然而——他还是不能松一口气,圣杯战争虽然没有发生,却有不止他一个英灵现界,某种程度上来说,恐怕是比圣杯战争这种稍微常规些的事态还要麻烦的境况。

雅贵耸了耸肩,从复杂的情报中提取出他的疑惑,“那你我为什么会出现?是什么支撑着我们的存在?”

“当然只有圣杯。”

对面的英灵毫不犹豫的回答,让棕发的男人再度挤了挤眉毛,“哈?你这话不是前后矛盾?”

圣杯战争都没有发生的话,圣杯又是怎么启动的?

暗杀者的神色变的有些为难,他向一旁歪了歪头,又垂目思考了一会,两个手互相按了按,看起来不太情愿,不过轻呼了一口气后,还是告诉了他来龙去脉,“召唤我的其实是……我的妹妹,简单的说全部都是一个意外。”灰白发色的男人摇了摇头,“她在这条时间线里是一名魔术师学徒,作为魔术师不算佼佼者,可能是召唤阵出现了问题……本来她想实施的不是召唤英灵程度的魔术。”

“……”

雅贵听了他进一步的解释,只觉更加混乱,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,只是不禁心想怎么全都这么随便,难道现在英灵已经如此不值钱了,还是因为自己没有知名度补正……

“我起初也很迷惑,所以私下调查了一些事,途中也怀疑过问题出在圣杯,可是一切线索都表明圣杯早就被封印了,不如说圣杯战争这个概念,对当下的魔术师们都是传说中的词汇了。那我们,或者说可能还有别的从者,又为什么会出现,除非这个封印出了问题……但是我没有证据。” 他一边慢慢的说着,一边往顶楼的边缘缓缓走去,迎着强劲的夜风,微微眯起了眼,“……不过刚才我好像想到了别的可能,因为你们的出现。”

棕发的男人抬手摸摸下巴,眨了眨眼,沉吟了片刻,“你有了什么新的证据吗?”

“……不算。”暗杀者犹豫着低声说道,抬起一只手拽了拽另一只手上的手套,被遮在毛糙刘海下的眉心紧了紧,“我不知道现在就告诉你合不合适,你应该被召唤没多久吧,和你的御主也没相处——”

“喂,你既然是Rude的那个,应该是有记忆的吧,那是广斗吧,然后我是雅贵,他是我弟好吧?”棕发的男人擅自预读了对方的心理后,料到他要说自己和御主还没相处多久,大概互相不够了解什么的,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,不觉挑了个高低眉,不知所措又焦急地用手指指自己,又指指别的方向,来回重复了好几次,“……我怎么会跟他不熟。”

Smoky这时淡漠的斜瞥了他一眼,重新低下视线后,语调毫无起伏的辩解,“我没说你跟他不熟,是他跟你不熟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雅贵被他冷不防的噎了个结实,生前他和这位极具悲剧性的男人打交道的机会不多,倒是没想到对方还有如此令人措手不及的攻势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干什么……这样真的很伤人好不好。

灰白发色的英灵回手理了理外套的毛领,稍微清了清嗓子, “告诉你也无妨……你的职阶现在是rider对吧,但实际上这可能不是你真正被赋予的身份。”

对方的眼神忽然锐利了起来,而骑兵又开始不懂他的意思了,“那我是什么?可我的固有技能就是符合——”雅贵抓了抓头发,谁知他的话音未落,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使他们的对话戛然而止,敏捷过人的直觉驱使两人分别朝反方向闪开,继而纵身跃向临近的建筑物。

棕发的男人落地后挤了挤眼睛,甩手一挥,由魔力聚成的锁链便缠绕上他的手臂,不过就在他准备出手的前的瞬间,却被爆炸后迷雾中传来的冷静嗓音阻止。

“这是我的对手,用不着你帮忙。”

冲入耳畔的无疑是那个暗杀者的声音,骑兵的动作顿了一下,刚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,对方的背影突然站到了自己面前。灰白发色的英灵稍微回过了头,但也没有看向他,仅仅低垂了目光,“我依然无法解释全部,但掌握所有线索的人或许只有你的御主,只是他没办法将那些力量利用,以你对兄弟的了解,哪怕是别的世界线的,他会是一个天赋极差的魔术师吗。”

“……你的意思是、”

他的步子一顿,略微睁大了一下眼。

“我不会知道。”

Smoky再次收回目光,平静又漠然的念道,然后暗自合了合眼,脚下猛的一蹬,身影再次消失于烟雾之中。

雅贵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,蹙了蹙眉像是想喊住他,不过最后仅仅长出了一口气,耳闻着金属撞击的响声和时不时爆开的炸裂音,纠结了一会终于丢掉小臂上的锁链,用力咬了咬嘴唇,回身两步跃下楼顶,形体于夜空中化为灵子消散不见。

生前的记忆到底有多可靠,刚刚遇见的那个英灵到底值不值得信任,对方给予的也许确实是极其重要的消息,但也存在作为敌人故意扰乱他的可能,雅贵整理着那些杂乱的消息,眨眼间回到了和广斗分开的小树林。灵子重新聚回形体,他感到脚落地后往前跑了两步,视线里熟悉的身影正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,像是在打量着什么,雅贵随即走上前去,发现他在认真的扫视着一具尸体。

那个死者的装束和其他袭击过他的教会代行者无异,可能唯一的差别在于对方颈部的致命伤,这是被那个暗杀者处理掉的几个可怜家伙之一。雅贵故意没有做声,想观察一会黑发青年的举动,不过他的御主早就察觉到他的存在,眼睛稍微合了合,一个用力站起身来。英灵扫兴的撇撇嘴,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无趣的翻了个白眼,然后也随便的又看了一眼尸体上那道细小的伤口。

“……怎么样。”雨宫的末子双手放进皮衣的口袋,自顾自的往回去的方向走去,淡漠的甩了一句话。

“说不定是个能打交道的英灵。”棕发的男人赶紧追上去,伸手比划着浅笑道。身旁的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,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,略显干燥的嘴唇刚刚打开一道缝,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,却又被他抢先了,“那些尸体有什么问题吗,我没看出那个暗杀者对他们有什么特别的目的?”

身旁的青年摇了摇头,眉心却拧的更紧了,“他们没有问题。”

只是好像他一靠近过去,那些残留在伤口里的魔力,就会对他产生强烈的斥力。可他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话说出来,过度的疲劳感抢先剥夺了他的意识,突如其来的眩晕使他一步像踩进棉花,膝盖一软就迷迷糊糊的倒了下去。

我原来有这么容易累吗?

陷入昏睡前瞬间,广斗下意识又产生了这个疑问。

以体力为本钱的雨宫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累倒,何况最近其实没有承接任务的日子里那么忙碌,就算要维持一个英灵的供给,也不至于晕过去吧。黑发青年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家的床上了,他睁开眼盯着干净的天花板,烦躁的挤了挤眼睛,然后抬手凭空捏了捏。睡眠需要的时间在不断延长,握力好像也不及原来,发生在他身体上的所有缓慢衰弱,仿佛都是在那个身份不明的英灵出现以后开始。

这实在是有点棘手,事态才刚刚有了点眉目。广斗试着坐起来,用力伸展了一下上身,长呼了一口气,冷不防的被自额侧袭来的剧烈刺痛引起一个寒战,他不禁低吟一声,弓起背回手用力捂住太阳穴,几个模糊的场景像被拉开的电影胶片,在眼前交替明灭而过。他猛地清醒过来,急忙定了定神,却再也看不见那些影像。广斗用力攥了攥手指,拼命回想着不太清晰的画面,昨天与他仿佛有抗性的魔力带来的不适感缓缓涌上,他睁大了一下眼,马上翻身下床,拖着宽大的浴袍跌跌撞撞的往卧室外跑去。主观仿佛突然不受的他控制,擅自急躁的指引他追逐某个方向。

但刚跑到客厅就被一把抓住了胳膊,是原本处于灵体化的棕发男人化为形体,把他拦住了。

“喂,你才醒,要去哪啊。”

明明已经听了无数次的嗓音,此时却又激起他的一阵头晕目眩。黑发的青年拼命摇了摇头,可是不适感却随之加重,但重心一歪而往后仰过去的时候,被对方有力的手臂搂进了怀里。

“广斗!”

对方焦急的唤了他的名字,拥着他踉跄着退回沙发附近坐下。

他狼狈的喘着气,粗暴地捶了几下额侧,不过还是由于体力不支,被迫靠上身后英灵的颈窝。

“……跟我出门,现在,我要去一个地方、”

广斗断断续续的低声念道,挣扎着想坐直起来,却被对方的手臂搂了回去。

“现在?你现在这种状态怎么去啊?”

雅贵头上仿佛冒出了问号,虽然在他的记忆里,广斗的确是一个爱逞强的人,可是站都站不住的情况下,还是休息比较好吧,就算急着调查也用不着抢现在这点时间。

他现在连自己昨天为什么会晕倒都搞不清楚吧,虽然雅贵也没有完全的把握,但至少应该不是外伤造成的。他胸口留下的外伤很浅,昨晚包扎的时候就已经基本结痂了,如果是划伤他的刀刃上被做过什么手脚,可广斗看起来既没有中毒的表现,伤口附近也没有杂乱的魔力残留。

可单纯的疲劳过度也解释不通,只是维持自己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英灵存在而已,这种程度怎么会累倒雨宫广斗呢,就算他可能在魔术方面的天赋不如拳脚——

好像不对。

暗杀者留给他的线索,忽然在耳边回响。

而他想到另一个可能的时候,被怀里的人猛的拽了一把,飘远的思绪一下被拉了回来。

“趁我、还记得……”广斗强撑住沙发扶手,仿佛全身都颤抖着,无比艰难的坐起来,稍稍回身伸手抓住他的衣襟,“现在、跟我出门……带我去,你带我去!”

可是这种感觉又并不像意识彻底被什么操纵了,那种冲动逐渐变为他自己的意愿,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,也许算是直觉一类的也说不定。

黑发青年锐利的目光容不得一点拒绝,雅贵迷茫的长了张嘴,面前人虚弱的样子勾起他遥远的噩梦,他拥有改变过去的机会也许只有这一次,就算改变不了,也不想再留下遗憾。犹豫和果断到底哪个才是正确的,他还会重蹈覆辙吗,不到最后谁都不会有答案,雅贵看着他的清澈的黑眸中映出自己的影子,努力试着将收紧的眉心松开,垂了一下头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。

他看起来还是有点担心,但又没法抗拒对方那么强硬的态度,张了张嘴才慢吞吞的应道,“ 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
在这条世界线里,对方才是主导,所有的解释不通的地方,恐怕也全都是和对方本身有关。那凭空浮现在广斗脑海里的,好像什么洞窟一样的,却仿佛又保存着一些什么陈旧书卷的地方,一定在提示着他们什么吧。但雅贵依然无法定位那些场景究竟在哪儿,只有听从广斗的指示,往荒芜的城郊赶去。

广斗一路上的身体状况依然不佳,而且不仅没有任何好转,反倒像是离的越近,头晕的感觉越明显,甚至连耳鸣都找了上来。不过广斗还是倔强的甩开他的搀扶,独自迈着艰难的步子往前走。

暮色四合下杂草丛生的山路有些阴森,他在荒芜的山洞口停下步子,半眯着眼仰头望了望洞顶,随后摸出外套内侧口袋的火柴盒,一边四处张望着,一边抽出一根点燃,继而用力甩手往洞窟里面抛出。微弱的火苗没有很快熄灭,在重力的作用下落地之后,又燃烧了一会才暗下去。于是广斗又擦燃了一根,左右晃了晃手臂,看了看入口附近的石壁,接着慢慢往里走去。雅贵跟在他的后面,小心翼翼的警觉着周围,这个地方似乎和普通的山洞无异,希望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吧——

不料他心里的这个念想刚刚闪过,身后忽然传来稀里哗啦的响声,回过神来脚下的地面也震了起来,雅贵差点大叫一声。地震吗……他下意识回头看,由洞口方向而来的稀疏光线完全消失,是入口被坍塌的巨石完全封死了。

身旁黑发青年的咂舌音传入耳畔,他试探的瞥了一眼广斗,对方的目光里没什么焦急的神色,只是有点愤怒的意思似的。

“没关系啦,这点程度我可以弄开的。”

雅贵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,很快却被他不耐烦地躲开。委屈的撇嘴当然不会被看到,对方活动了活动胳膊,催促他赶紧往里走。

从外面倒是看不出来这里还挺大的,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岔路口,还是没找到有保存着古旧书卷的位置。走在前面的广斗这时忽然停了下来,雅贵收回张望的视线,正想开口问他怎么了,谁知他身子一歪肩膀撞上洞穴的岩壁,随即滑坐下去,雅贵想都没想赶紧从后面接住了他。

“呜哇,怎么了,没事吧,缺氧吗?”

英灵在这些方面比人类钝感许多,想来他们也算是到了这个洞窟深处,他担忧的抬手轻轻摸了摸怀里人的后背,然后对方抬手在他的面前挡了一下。

“安静。”

广斗挤了挤眼睛,抓着他的手臂靠进他的臂弯里,把手里唯一用来照明的火柴扔到一旁,仰头死死盯着对侧漆黑的石壁。

封闭的空间里寂静的只剩下他们二人规律的呼吸声,被丢开的火苗无声的燃烧,微弱的火焰一点点将仅剩的木杆吞噬,在最后的养料也被碳化的片刻之内,那熹微的亮光突然熄灭。黑暗在同一刻占据了全部视觉,但仅仅持续了一秒不到,周围的岩壁就亮起深蓝色的光,仔细看的话,发光的并不是岩石本身,而是附在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。

雅贵惊异的睁大了眼,僵硬的左右来回看着那些不知是记载什么故事的文段。广斗扶住洞穴侧壁突出的岩石,费力的站起身,走近另一边的石壁,仔细的看着那些文字。雅贵随之也站直,然后回身看了看被自己倚靠过的岩石上的字。

这些被用不知什么手段留在此地的文字,记载了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圣杯战争的始末,包括现世过的英灵,召唤他们的魔术师,不仅一个岔路通向的岩洞上有,似乎再往里走的所有石壁都写满了字。此外还有一些和圣杯系统有关的基本概念,甚至与封印圣杯有关的信息都写得很详尽。

「圣杯的封印约在一百年后会经历松动,在封印衰弱的时期,某些特定的英灵有借由外泄的魔力被召唤的可能性。」

「处于不稳固的封印状态下的圣杯,会暂时寄宿于魔力强劲的魔术师体内,导致被寄宿者本来的魔力受到削弱。」

「由被寄宿者唤于现世的英灵,通常直属于圣杯自我保护的需求,全部魔力供给直接来源于圣杯本身,不受被寄宿者的魔力减弱影响。」

这些记载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,虽然只是直觉——

棕发男人的神色不自觉的凝重了,他沿着文字延展的方向,慢慢的踱着步子。后面的信息渐渐和他没有太多关系,他也稍稍放松了一点,又往前望了望,发现发光的文字仿佛就到这附近截止了。而读到这块崖壁上最后一句话的时候,雅贵不自觉的低低念出了声。

“……能使此处记载显现的魔力,来源于、圣杯……自身。”

这明显和正文分离开的几个字像一条魔咒,他本趋于平静的心仿佛狠狠的跳了几下,微微张开的嘴唇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,肩膀也跟着轻轻抽搐,直到全身都好像猛地坠入冰冷的海水,寒意自脊髓深处蔓延开来。他想要后退,却一步都动弹不得。眼里那一列文字叠加成了双影,在视觉里放大了一倍又一倍,连自己刚刚发出的声音都开始不断在耳边重复。

他不敢推测,可事到如今也许根本不需要推测。他僵硬的摇着头,口腔干的唾液都像卡在喉咙的黏膜,怎么用力都咽不下去,久违却从未淡忘过的恐惧,清晰的爬进大脑每一个沟壑。他攥紧了手又僵硬地松开,来回不知重复了多少次,像逃跑一样往后躲,可是还没能退半步,就撞上了身后的人。但他没有回头,仅仅慌忙伸手想去挡住那一行字,不过指尖还没碰到岩壁,手臂就被用力按了下去。

“……不用瞒着我。”独特的清冷嗓音平淡的响起,广斗松开他的胳膊走上前,和他并排站着,安然的看着文字段落结束后,单独列出的那几个字,把双手抄进皮衣的口袋,“我的承受力没有那么弱,不就是个圣杯吗。”黑发的青年像是叙述着和自己无关的事,语调冷静的寻不出一点点被选为牺牲品的恐慌。

圣杯不会永远留在他的身体里,一旦圣杯的封印解开,他失去载体的价值,就会死于自身魔力的耗竭。

他扭头向旁边看了一下,随后低头无所谓的轻哼一声,“就像你生前熟知的那个‘我’,直到最后也没有退缩过吧。”

雅贵愣了愣,见他指了指对侧岩壁的角落处,于是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。他记得那边好像主要记载的是现世过的英灵,谁知刚抬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。

……也是啊,他也算是被召唤过的一员了。

“MASAKI AMAMIYA,就是你吧。”广斗瞥了他一眼,回手习惯性的捏了捏肩膀,“你并非神灵,也不是能被写入史书的人物,但是在上个世纪发生的某起生化事件中起到关键作用,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,又因为超乎常人的某种执念而被收入英灵系统。”

他沉默了一会,强迫自己浅勾了一下嘴角,象征性的应了一声,“……没想到通过这种方式被你知道了。”

“你倒是有点兄长的样子行不行啊。”广斗冷不防的凑到他面前,伸手按住他的肩膀,弓起背歪过头,半合着眼自下向上打量了他的脸,雅贵下意识往后仰了仰,不自在地躲开了他的目光。

无法忘记失去对方的时候刻骨铭心的恐怖,就算眼前的人和他的广斗如出一辙,就算他在这个广斗身上弥补所有过错,遗憾也不会变成希望。但他还是拼命的扬起温柔又调皮的浅笑,走近了些认真看了看记载他过往的文字,“我啊……什么时候都是个不器用的兄长吧。”

广斗站直以后没再理他,没什么目的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后,掏出手机拍下了结尾段的信息,还有和雅贵有关的文字。一旁的雅贵此时又像每次那样调侃了起来,据说魔术师都不稀得使用现代科技,他白了那个人一眼,不耐烦的甩了一句,我才不是魔术师。雅贵扁了扁嘴,正想再废话几句,就被广斗催着走了。

一点都没有受到冲击,那是不可能的,无论是关于那个英灵的身份,还是和自己有关的真相……追杀他的家伙,说不定也是察觉到他的蛛丝马迹,才会三番五次的找他麻烦吧。虽然杀掉他到底有什么好处,广斗也弄不明白,反正他的生命早晚会被耗尽。雨宫的末子暗自合了合眼,垂着的手隐秘的攥了一下,可能刚才在那个人面前差一点就绷不住了,才急着往回走。他当然不明白哀叹命运本身没有任何意义,可倒计时自己的死亡绝不是有趣的事……情况真是越来越复杂了。深吸了一口气,广斗左右活动了活动脖子,也许现在作为寄宿体而暂时获得的一些能力,可以为他提供一些便利,就像早上醒来,眼前闪过这个洞穴的幻影一样。

只是他还有多少时间能用来利用这些能力……

空气流动的声音随着他们往前走而变的嘈杂,看来这个洞窟的两头都连着外面,虽然不知道洞口的另一边是哪里,不过也不太重要吧,只要还有路出去就是万幸。广斗在那段有发光文字地区的时候,明明像是变的有精神了些,可越往外走,他的步伐看起来又不太稳了。雅贵不免皱了皱眉,但什么都没有说。

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,茂密的杂草被晚风撩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,广斗出了洞口后稍微驻步了一会,雅贵也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。风的声响似乎不太自然,除了树木枯枝和荒草晃动的杂音,仿佛还隐隐有点别的。广斗警觉的注视着周围的树干,不知不觉耳边沙沙的声音逐渐密集起来,几道黑影突然在他眼前闪过。

如果不是高度的集中了精神,大概他的脖子已经被削开了,本能地向后跳开后,广斗眼看刚刚自己身前几株高高的草叶被切成两片。他再次定了定神,目光左右扫了扫,然后回手抓抓头发,不耐烦的啧了一声。整齐的黑衣,还有那些细长利刃,又是教会的家伙……这么急着要他的命啊。他眯了眯眼,活动了几下手腕,正想上前会会他们,却被压住肩膀拽了回来。

“你不要使用魔力比较好吧。”

雅贵低低的开口劝道,而他却摇了摇头。

“……就算现在省下,也会有耗尽的一天的。”

不过对方像是没听见他的话,还是强行把他拉到身后,“交给我吧,几个人类而已。”

广斗随即不悦的扭头喊了一句,“……喂。”

“我会保护你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我说了不需要。

广斗半张开嘴刚想这么说,却在发出声音之前把那句话咽了回去。

这就是那个男人的执念吧,他看着对方孤独的背影暗暗蹙了蹙眉,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,眼前的人也说了同样的话。听起来有些滑稽,但对方的语气却无比认真。活着并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,他好像忽然有点体会到这句话的意义。在对方的世界线里被枪击身亡的自己,哪怕呼吸停止前一刻,大概也依然拼命想要活下去吧。

他明明不会和那个人拥有同一套记忆,却在看到那些文字之后,如同亲身经历过那些世故。广斗用力晃了晃头,他看到那些代行者像是察觉到实力悬殊的差距,而不敢轻举妄动,可是眼前的景物又叠成了几重。他不适的低吟一声,冷汗顺着额角流下再从下颚滴落,奋力扶住一旁的树干也不足以维持沉重的身体,他疲惫的喘着粗气,视觉里的光亮也变的昏暗,接着像彻底断了信号似的,归为没有杂色的黑暗。

他可能真的活不了太久了。

 

又一次被对方搬回了家,意识恢复后,雅贵告诉他当天没发生什么冲突,教会的杀手们就自行散开了,果然就算是那群疯子也懂,以血肉之躯对上英灵不是明智之举。

之后的几天里相对平静,但没来由的昏迷频率也提高了,昏睡的时长比原来又久了点,而且醒来也没有休息过后的清爽感,劳累就像没有得到任何缓解。他开始三番五次的做和雅贵生前有关的梦,他们一起出门兜风,背靠背并肩作战,隔三差五也会吵架,有的时候甚至只是为了鸡毛琐事,真是无聊的像小孩子。无关紧要的生活片段挤占了一天又一天,而就是那些习以为常,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日子,全部结束在了一声枪响。

那时他突然醒了过来。

漆黑的环境使他有点恍惚,直到月色透过纱帘落进房间,才让他感到真实。那个世界的自己死去之后,对方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活下去的,带着所有被给予的……不知是绝望还是希望,背负着无人再会知晓的记忆,可能也想过一死了之,可活着的人又承载着逝者的寄托,那个人大概始终无法将过去抛弃。

广斗迷茫的坐起来,扭头看着窗外浓重的夜幕,抬手揉了揉额角,甩开被子摇晃着下了床。裸露的足尖碰到到地板的时候,因为寒意而本能的蜷缩了一下,然后才结实的踩上地面。他强撑着精神,扶着墙慢慢往外走。那个和他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英灵像个引子,至于又是什么火星让他的情况急转直下……可能事到如今也不那么重要,连出门活动都变得很勉强……他什么都做不了,更无暇再顾及长兄的行踪。

客厅里亮着微弱的光,棕发男人少有的并未灵体化,而是倚在沙发一角发着呆。广斗驻步在通往客厅的入口,半个身子靠在墙上,打量了他一会。对方不知在想着什么,意外的没有发现他。这个男人安静下来的时候,仿佛和平时判若两人,他的神色或许说不上是悲伤,但眉眼间隐隐的情绪,似乎从不在人前展现。广斗的眼神向一旁飘忽了一下,然后低头看着地面。

他还有办法……

如果现在的虚弱只是因为魔力耗竭,只要还不到极限,把缺口暂时补上就能缓解症状,虽然逆转不了结果,至少能争取到一点时间。眼前的英灵虽由他召唤,但是被他体内的圣杯需求,魔力并不由他提供,说不定可以利用。看了看手背上血红的令咒,广斗用力咬了咬下唇,可是他也没有把握……他并未正统学习过魔术师的课程,而且他模糊的记得被圣杯召唤的英灵,应该被赋予裁决者的职阶,大多拥有更神圣的身份。然而雅贵不仅职阶对不上,知名度也明显不符合。

不过无路可选的当下除了赌一把,他只有等死了。

广斗缓缓放下手,拽了拽披在肩膀上的衣服,手指攥了攥,最后还是一甩把居家外套扔开。衣服掉到地上的响声惊动了坐在沙发上的人,他愣了一下,转头看来的时候表情依然不那么自然,不过不到一秒就露出熟练的浅笑。

“……醒了吗,饿不饿,要不要吃点什么?”雅贵马上起身向他走来,还伸手理了理他压的凌乱的发丝,虽然当即被他拍了下去。棕发的男人无奈的鼓了鼓嘴,换了个话题,“感觉好点了吗?”

广斗看出他又在努力的笑,不免轻叹了一息,闭眼对他摆了一下手,“我没事。”雨宫的末子淡漠的开口,推了他一把,绕过他往前走,不料还没走出一步,忽然被从身后伸来的手臂环住肩膀。广斗蹙了蹙眉,没有把他拉开,很快感觉到颈窝一沉,那个人的体温缓缓渗透皮肤传来。

黑发的青年小幅度的张了张嘴,垂着的手动了动,犹豫的慢慢抬起,缓缓附上对方骨感的手背,用他现在做得到的最大力气去握那个人的手,然后长长的呼了一息,“……我做了你的梦。我睡着的时候,看到的全都是和你生前的故事。”

被刘海遮在阴影里的双眼,在未完全合上的时候又重新睁开,最后又不知怎么慢慢垂下,英灵像是想说什么,但半张的嘴唇终于仅仅送出几个单音,“……广斗。”

他暗暗叹了一息,缩成一道缝的视线里,搂住对方的手收紧了些,然后又僵硬的松开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雅贵尴尬的弯了弯嘴角,犹豫着收回手臂,不过还没完全放下,却被广斗拽住。

“给我你的魔力。”雨宫的末子冷静的开口,但还并未转身面对他,可能是为了掩盖眼中隐秘的动摇,又也许只是不想面对那个人别扭的笑脸,他的眉心拧紧了点,低头之后又抬头,仿佛酝酿了一会情绪,才又一次轻声道, “用最后时间至少把你我的谜团弄清,”

身后的人没有马上答话,停顿了几秒后,仅仅把他的手拉开,转身背对了他。

“弄清又有什么用。”雅贵低头看了看地面,苦笑着耸了耸肩,然后抬起手,无声的打量起掌间的纹路,小幅度的摇了摇头, “为了把所有真相都弄明白,我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失去。”

如果一定要靠什么人的性命去换,那真相根本就不那么重要,他不是什么伟人,更不是拯救苍生的神明,可如果要再一次给他选择,他却又无法干脆的置身事外。就像当年的广斗也一定不愿意放弃,即便那时他大概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在枪下,可是如果他提前知道……就会退缩吗,雅贵不会了解他到底怎么想,但至少现在他身后的人不肯认输。

“还不到放弃的时候。”

广斗扭头向旁边看了看,用力掐住自己手腕的皮肤,即便已经到了需要依靠疼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的程度,他的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。

“……可我不想再一次、”

再一次眼看你离我而去。

雅贵合上双眼,落在那个人胸前的瞄准线无数次浮现于脑海里。他感到自己在动摇,不想和对方继续争辩,索性迈开步子往别的方向走去。

“我不会死。”

不料身后的人忽然提高了声音,虽然语气依然冷淡,还是拦住了他的步子。雅贵下意识的回了头,那个人也同时转头看向他,广斗当年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,连波澜不惊的神色都一模一样。

雅贵像逃跑似的躲开他的目光,重新低头盯着地面,他当然不想坐以待毙,可是他不再像当初一样无所畏惧。他的所爱又一次成了他唯一的软肋,恐惧让他变的不再敢冒险,他知道自己还是害怕死亡,害怕它残忍的带走自己心爱的人。

“兄长。”

久违的呼唤让他的心脏仿佛停跳了一瞬,雅贵猛的抬头,走神的当下他被用力一拽,被迫转过身,冷不防的又一次与广斗交汇了视线。

“相信我。”

无论过去了多少年,无论他是血肉之躯的人类,还是由灵子聚成的英灵,始终没有办法拒绝对方的目光。棕发的男人缓缓垂下眼帘,回手拽了拽自己的领子,五味杂陈的苦笑了一番,然后沉默着躲开目光,绕过他往前走了几步,在他看不见神色的角度里仰头停顿了一会。

也许不管再有多少次,他都还是会答应。他们从来都是这样,不屈服于命运也不希求上天的眷顾,除了拼上全部别无退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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